台灣的「模仿天王」邰智源演出任何知名人物都唯妙唯肖,加上說、學、逗、唱、主持無一不精的本事。問他表演是一種天分,還是後天努力的結果?
他笑說:
「都不是,是我的父親給我的教育太好了,讓我很早就懂得『從心所欲,不逾矩』的道理……」

【撰文/劉子鳳】

   小時候,我算是一個很有家教的小孩,碰上長輩一定會說:「李伯伯好」、「謝叔叔好」……這些都要歸功於我父親的教育方式。他教孩子從來都是私底下好好說、殷殷相勸,從來不在外面打給人家看。

 
   比方說,小時候我很頑皮,老是在院子裏拿着竹掃帚追人打,父親就說:「智源,我們出去散步一下。」走到外面,確定四下無人,父親才說:「智源,跟你商量一件事,剛才那件事……」他和顏悅色,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。
 
   我愛問東問西,想說什麼,就說什麼,父親也都讓我自由表達。比方說,我覺得父親人長得帥,簡直像劉德華;我的母親人長得胖胖的,實在只能用「可愛」來形容,心理就嘀咕:奇怪,我怎麼沒遺傳到父親的優點呢?
 
   有一天,我指了指母親抱怨說:「爸,你長得這麼帥,我怎麼跟媽一模一樣『難看』呢?」父親聽了直笑,母親有點氣,說:「你這孩子,像我有哪裏不好?」我想,也對!我的母親人雖然不美,但她念北一女時家裏窮,輟學養家多年,後來靠自己念完高中、空中大學,又念了日本近畿大學法政學系函授班,她是個法學士耶!
 
   童年的幸福,真的一輩子都忘不了,家裏除了父母,還有可愛的老奶奶、叔公、叔叔、奶奶逃難時撿到的孩子,每個人都很疼我。父親要養一家人,還讓我念私立薇閣小學。那兒校風好,學生上課都背四書五經,老師會設計很多玩樂、尋寶遊戲,寓教於「樂」,所以我每天一早六點就起床背書、看書,拿了好幾次第一名。
 
   到了叛逆期,父親最常提醒我的一句話就是:「不要把我當爸爸,把我當成你的朋友,什麼都可以跟我商量。」上了國中,果然問題多了,那兒有不少「歪瓜劣棗」,一開始我經常被欺負,功課越來越壞,開始學會抽菸、打架、賭博。

 
   我還記得,我偷了父親一根雪茄,躲在房間內吸,聽見母親上樓敲門,馬上把雪茄藏到床底下,母親聞到了菸味,追問我,我硬是說:「沒有。」她生氣了,撂了句:「等一下跟你爸講。」小孩抽菸在家可是大忌。到了晚上,我聽見父親的腳步聲,母親向他告狀。他打開我的房門,看我躲在床上矇着頭,把我搖起來,擠擠眼,示意不要出聲,轉頭大喊:「我、在、教、訓、他、哪!」然後就小聲說:「好好睡覺了。」
 
   他坐在床邊,看着我睡着了,才靜靜地走開。事後,他才找一個私下相處的機會,嚴肅地說:「以後不可以這樣子哦!」

   上國中的時候,我的確變壞了。當時的我愛玩、不念書,看到親戚念海軍學校,一個月可以領兩萬兩千元(新台幣,下同),心想:當「學生」也可以領錢?太棒了,就報考了軍校。
 
   沒想到,有一年我碰上學長整學弟的歪風。他們知道我吸菸,放話要教訓我,一個相識的學長想解決這件事,我們在談判時,他出手打了我,我就抽出刀子抵抗,刺中了他的大腿,事情於是鬧開了。

   出了事,校方打算以「暴行犯上」把我送交軍法審判,我被關禁閉長達一個月。父親來探監,隔着門上的小洞抓着我的手,說:「你放心,我一定救你出來,男孩子不可以哭。」我「嗯」了一聲,其實,我後悔、害怕極了。

 

    幸好校長饒了我,讓我開除走人,總算逃過坐牢的惡果,但父親卻必須幫我賠上十七萬五千元學費。犯了這麼大的過錯,父親還是沒責備我,只說:「我們好好考慮一下,以後你想做什麼?要不要乾脆介紹你去中央印製廠當電腦排版工人,一個月四萬元也不錯喔。」

   我想了一下,小聲告訴父親,我想念書,父親便拿出錢來,讓我去補習班補了一年。那次的轉變,讓我終於又回到童年時代作個「讀書人」的快樂。隔年,我考上國立藝專,之後當完兵,參加了製作人王偉忠的《青春大對抗》錄影,緊接着演了《連環泡》、電視劇《包青天》(獲金鐘獎最佳男配角獎)、《施公奇案》、《啞巴與新娘》等,接着接演八大電視台的《主席有約》、中天電視台的《全民亂講》、《全民大悶鍋》(獲金鐘獎最佳綜藝節目獎)和《全民最大黨》,如此一路走紅到現在。

   我感謝我的父親,他老人家一輩子以為我榮,不管我好也罷、壞也罷。我結了婚,生了兒子,現在同樣也為人父,卻少了他的耐心。有一次,我的兒子見了我父親不肯問候,我氣得打了他一下,父親和小時候一樣,把我拉到一旁,問我:「智源,我們商量一下,你為什麼打兒子?」
 
   我說:「他沒禮貌!」父親嘿、嘿笑了兩聲,說了一句:「是你兒子對我沒禮貌多,還是你對我沒有禮貌比較多?」我一時尷尬得不知如何回答。


       
父親很嚴肅地告訴我:「小孩子不乖,你要好好教他,教不聽,再教一次;教不聽,再教一次;有一天,他一定會知道的。現在你打了他,是你不耐煩,不是他不懂。他遲早會懂的。」唉!我的父親真是讓我汗顏。我不就是他口裏說的,教了一百遍、一千遍,永遠的「好孩子」嗎?

   父親前兩年過世。我永遠不會忘記他臨終前拉着我的手說:「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。」當時,我怔住了,整顆心揪在一起,我想不起來我為我的父親做了什麼,只記得當年在考慮要念書還是要當工人時,他認真告訴我的一番話,他說:「你只要不作奸犯科就好,做什麼都無所謂。」

 
   我不敢說自己工作做得多好、讓父親多有面子,但我肯定自己有一個好父親;未來的日子,也會努力做一個好父親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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